冬日正午的暖阳笼罩在梅林枝头,一股别具神韵、清俊优雅的花香弥漫在梅花林间。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,打破了午后的宁静。身穿绯红长衫,头戴紫金宝冠的古凌风跨坐在水榭的亭子栏杆上,正百无聊赖的喝着茶。
他抬眼向笑声处望去,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春少女们,正缓缓向水榭走来。他眯了眯眼,被一众少女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身穿飘逸白色长裙的,正是老对头骄阳郡主。哼,上次打伤自己的帐,这次正好算一算,挖坑务必深。
“呦,这不是世子哥哥吗?今天这么早就来参加梅花宴了,骄阳这厢有礼了。”骄阳一反常态,一本正经的给古凌风行了个礼。
“哼,不用多礼。”古凌风没好气的挥了挥手,翻身下了栏杆,从亭子里走出来,头也不回的往梅花宴的席位走去。
“咦,今天世子怎么心情不好呀?”礼部侍郎的嫡女李灵芝悄悄的问道。
“哈哈,你有所不知呀,世子前几天把宣王府的产业偷偷卖出去了,还打算去下花魁赛的赌注,谁知道被王妃发现了,罚他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。”张仙儿是这期秋闱探花的妹妹,知道骄阳素来跟宣王世子不对付,所以,故意在骄阳面前这样讽刺古凌风。
“喔,还有这回事,活该,废物就是废物。现在连王妃都受不了他了。”骄阳轻蔑的看着古凌风的背影,“对了,什么是花魁赛呀”骄阳被禁足许久,要不是梅花宴,她还没能出宫呢。
“喔,郡主,您有所不知呀,这个花魁大赛现在真是热闹非凡呀。据说是胭脂楼的姬无双跟万花阁的云如雪同时看上了一个贵公子,结果互不相让,所以他们决定搞个花魁大赛邀请京城各大名流做个见证,谁输了就退出京城。”张仙儿生怕被别人抢了先,连忙挤到骄阳身边,连珠炮一样讲出原委。
李灵芝不甘心,连忙凑到骄阳身前,“对了,郡主,听说京城最大的赌坊逍遥坊也为了花魁大赛玩了新花招,搞了一个什么彩票,两个铜板可以博百两白银。整个东坊西市都疯了,而且每天每人只能买一次,逍遥坊的木门槛被踩坏了好几个,所以昨晚门槛换成铁门槛啦。”
骄阳杏眼圆睁,“花魁大赛还能这么玩呀?”
“是呀,郡主,如果投注百两白银,就有机会可以博取千两黄金呢!说是要在众目睽睽下公开开奖,绝对公平公正。宣世子就是因为想投注,结果把街口的商铺卖了好多,打算去买姬无双赢。结果商铺卖了,但是银子被王妃没收了。宣王世子据说气得在家里摔了一屋子瓷器。哈哈,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”骄阳听张仙儿说得有趣,也笑了起来。
“那个姬无双除了琵琶,没有一点比得上云如雪的,也就是哄哄古凌风那个草包了。来人,给我去下一万两,买云如雪胜。我要让古凌风这次把脸送上来给我打。哈哈。”骄阳得意的掩嘴笑了起来。
这次诗会叫做“曲水流觞”,青年才俊和京城贵女们围绕连廊席地而坐。
盛满美酒的酒杯随着水流而下,循环往返,酒杯停在谁面前,谁就要按“飞花令”赋诗一首,答不出来就得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,随后再倒满美酒,让酒杯继续飘下去。
古凌风很不情愿的走到连廊下,就看见香香在向他拼命招手,“世子,这边这边。快来。”一瞬间,无数道眼神向这边飘来,京城到了适婚年龄的青年才俊齐聚一堂,大家都在打量着冷着脸走进来的古凌风,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。
还是兵部尚书家幼子刘文星站了起来,“宣世子,快请进,来来,这边请。”刘府与宣王府相隔不远,两个孩子年纪相仿,从小走动频繁。刘文星长着一张国字脸,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,性格豪爽。小时候,两人经常把刘府和宣王府闹得人仰马翻。
后来宣王府每况愈下,刘尚书也少了来往,不过刘文星还经常过来约着古凌风外出玩耍。古凌风看着刘文星的热情相邀,冷着的脸稍微放松了一些。两人刚在水席边坐下,古凌风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眼神向他射来。古凌风抬头一看,对面一身黑衣的周子墨正冷笑着向他望来。
“讨厌,真是阴魂不散。”古凌风暗自觉得晦气。只见周子墨长身而起,端着酒杯,就往古凌风身边的空位走了过来。“哎,哎,借过借过,师兄你怎么才来呀?我都等你好久了。来让一下,我要靠着师兄坐。”古凌风抬眼一看,只见穿得像花蝴蝶一样的孟美绮,拎着裙子飞快的向他跑来,一屁股抢到他旁边的椅垫,坐了下来。
“你跑这么快干嘛?女孩子家家,一点都不文雅,还拎着裙子跑。”
古凌风一边让香香递了块手巾给孟美绮擦汗,一边轻声教训她道。
“欸,师兄,还好我跑得快,要不然那个毒蛇男就要坐你旁边了,我怕他欺负你呀。所以,赶紧跑来保护你了。”
孟美绮平复了气息,擦了擦汗,故作神秘的在古凌风耳边说道。古凌风冷眼看去,周子墨阴冷邪魅的对他举了举酒杯,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,重新坐下。
孟美绮顺着古凌风的眼神望过去,豪爽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,“师兄放心,今天有本女侠保护,谅他们也不敢来找死。哼!”小姑娘还是太天真,不过古凌风心里掠过一丝感动,暖暖的,他伸手把手巾丢在孟美绮脸上,“再擦擦,满脸都是汗。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。耽误了给你爹找东床快婿怎么办!”
“对呀对呀,今天整个京城的名门望族子弟都到了,要是这样都没人看上你,想嫁出去就难喽。”刘文星嘴里塞满点心,看着正在擦汗孟美绮,故作惋惜的摇摇头。“你还好意思说我,你爹以为你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,结果你四书读完了没有呀?你好好照照镜子吧,哪一点像文曲星。”
孟美绮斜过身子,一根手指头点到刘文星的额头上,满脸嫌弃的说道。古凌风好笑的摇摇头,看着两人耍宝。
梅花林诗会每年都由皇后娘娘颁下懿旨,由内务府督办。百花园内亭台楼阁,池馆水榭,映在青松翠柏之中;假山怪石,藤萝盆景,点缀其间。不远处一阵香风袭来,原来是京中闺秀们陆续走进曲水流觞。古凌云定睛看去,一个个都是美人,有的体态轻盈,身材婀娜,有的风韵聘婷,秋波流转间,诗会的气氛立刻热闹了起来。
“砰、砰”两声清脆的云板声响起,内侍总管蔡公公走了进来,示意大家安静下来。“承蒙皇后娘娘对京城年轻人的厚爱,今年的梅花林诗会马上正式开始。有请太子、太子妃、二皇子、三皇子入席。”众人答谢后俯身行礼,恭迎三位皇子入席。
太子古千鼎为皇后娘娘所生,那时皇帝刚跟皇后成亲一年,两人感情和睦,十分恩爱。太子古千鼎从小长得憨厚老实,天资虽然不算很聪明,但是待人诚恳,对大臣们也能礼贤下士。太子妃是太傅柳传新的爱女柳司司,长得那是倾国倾城。太子伉俪总是夫唱妇随,形影不离。
二皇子古千熠的生母是周贵妃,天生自带体香,柔媚无骨,那几年皇帝专宠周贵妃,二皇子出生后,皇帝大赦天下,周家也水涨船高。皇后娘娘一时大意,让周贵妃出了头,懊悔不已,后来皇后娘娘使尽浑身解数,才让皇帝对她回心转意,然后又生下三皇子古千帆,稳坐后宫第一人。
二皇子遗传了周贵妃的好相貌,不过为人阴郁沉默,一向并不出众。三皇子则恰恰相反,为人高调,广交朋友,聪明机智,皇帝经常赞不绝口。
“太子殿下、二皇兄,今天真是热闹呀,京城的青年才俊,贵女闺秀都齐聚一堂。连之前远在边疆的小魏将军也被邀请来梅林诗会了,那我们赶快入席吧,不耽误大家开局。”三皇子彬彬有礼的请大家免礼入座。
古凌风听闻,一抬头,就看见不远处魏清云一袭青衫,潇洒自如的坐了下来。两人四目相对,微微点头示意。
骄阳站了起来,向贵宾席行了个礼,“太子表哥,二表哥、三表哥,咱们今年的梅花诗会就是飞花令。酒杯漂到谁的位置停下来,谁就要赋诗一首,有谁答不上来,就要接受惩罚,饮尽杯中酒。”她娇笑起来,目光扫过古凌风的位置,“希望等会不要有人做不出来诗作就耍赖不喝酒呀。“
古凌风翻了个白眼,转头跟刘文星交谈起来。
一声清脆的琵琶声响起,曲水流觞正式开始。一盏白瓷酒盅顺着九曲水道,缓缓飘下,琵琶声停,水流被水闸拦住,酒杯停在骄阳郡主面前,她盈盈坐起,拿起飞花令签,摇了一下。“那骄阳不才,先来抛砖引玉了。飞字令,杨花榆荚无才思,唯解漫天作雪飞。”
“好,郡主好才情呀!“一阵喝彩声响起。骄阳微微一笑,琵琶声响,酒杯继续向下游飘去。“飞来山上千寻塔,闻说鸡鸣见日升。”今科探花张梓期轻松应对,拱手回礼。
魏清云怎么会来梅林诗会?他什么时候跟三皇子走得这么近了?听说半个月后他要护送赤炎国小王爷芦笛下江南采购农具种子,看来要想想办法挤身进去跑一趟江南了,万一大事有变,当年父王和娘亲布下的线可以用上,南方进可攻退可守,不至于全盘皆失。
“师兄、师兄,到你啦。”古凌风正在出神,旁边孟美绮撞了撞他的胳膊。古凌风回神一看,酒杯正停在自己面前,全场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前,古凌风想也没想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身后侍女连忙另外拿过一个酒杯将酒倒满,琵琶声继续响起。大家一阵愕然,哪有人这么坦然认输的?不过宣世子一向不学无术,有这样的举动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这个时代的酒多为果酒,米酒,度数非常低,淡淡的酒味,估计连前世的啤酒都比不过。古凌风当年可是豁出去一斤白酒拼倒华联房产的老板,然后拿下旧房改造工程的白骨精,现在这点果酒还不足为惧。咦,酒精提纯这个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,想到这里,古凌风抬眼向魏清云方向望去,只见一双幽深的眼眸也向自己袭来,似乎眼中还有着淡淡的怜悯。
古凌风回过神来低头一看,孟美绮已经醉倒在座椅上,自己面前已经摆了十多个空杯子。原来不知不觉之间,琵琶声只要经过古凌风就会停下来,孟美绮抢着帮古凌风喝了几杯,结果醉倒在座椅上,刘文星也醉得满嘴胡话。古凌风心中一股火焰慢慢升起,他站了起来,看着正在对自己挑衅的骄阳,她身边坐着周子墨,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,仿佛自己已经是他囊中之物。
“怎么,帮世子哥哥挡酒的人没有了?现在诗题是赋诗一首,以雪景为题,但是不允许出现雪字。世子哥哥是作诗还是喝酒呀?这酒喝多了要小心伤身呀。哈哈”。京中大部分勋贵子弟都附和着哄笑起来。还有几个则不忍的扭过头去。古凌风抓起酒壶,被魏清云眼中的怜悯之色刺激到,心中暗骂到“TMD,老虎不发威,被你们这群古人当病猫。老子不需要你们可怜。既然忍无可忍,就无须再忍。”
他歪了歪嘴角,邪魅的一笑,朗声说道,“做诗,有什么难的?你们听好了,江山一笼统,井上大窟窿,黑鬼身上白,白鬼身上肿。”说完,抬起酒壶灌了几大口,指着骄阳和周子墨,哈哈大笑起来。众人面面相觑,这是什么诗?虽然粗俗,倒还点题,再看看骄阳的一袭白裙和周子墨的黑色长衫,恍然大悟的哄堂大笑起来。
骄阳回过神来,气得跺脚大叫,“你、你……”,太子转头饶有兴趣的对正掩嘴而笑的太子妃说道,“宣世子长大了,比小时候有趣多了。”
古凌风回头吩咐香香,好好照应醉倒的孟美绮和刘文星,等他们府里侍从们来接。随后,古凌风拿起酒壶,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,向梅花林走去。骄阳气急败坏的对周子墨使了个眼色,抬手整了整头上的发钗,重新坐了下来,示意飞花令继续。
魏清云刚才也被古凌风的打油诗逗得嘴角抽了抽,随后他看见周子墨鬼鬼祟祟的跟在古凌风身后走了出去。魏清云眼色沉了沉,拱手跟旁边的三皇子告假,随后也跟了出去。
古凌风心中着实气闷,一边喝着酒,一边往梅花林走去。迈入林中,只见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,梅枝上点点白雪点缀其间。梅花枝条细长,形态不一,金钟似的小花在枝头怒放。
梅花香自苦寒来,只有身临其境,才能体会到清香袭人,心旷神怡的感觉。
慢慢的,古凌风酒意上头,心情逐渐放松起来。他淘气的摇了摇一颗粗壮的梅枝,点点梅花像白雪一样,纷纷飘落下来,落在他的眉间,落在他的唇边。古凌风像个孩子似的绕着梅树旋转,借着醉意,对着酒壶一饮而尽,随手把酒壶丢在地上。
古凌风大喊一声,“一群SB,什么东西,就敢欺负老子不会做诗,诗有什么难的?就用酒字,老子怕你们接不住。来来,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,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?怎么样,不够?再来,五花马、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,与尔同销万古愁。哈哈,魏清云,看你还敢不敢可怜我。葡萄美酒夜光杯,欲饮琵琶马上催,醉卧沙场君莫笑,古来征战几人回。还有,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?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?怎么样?还有谁?东篱把酒黄昏后,有暗香盈袖。哈哈……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……”
梅林边不远处,周子墨脸色苍白,人事不省的倒在地上,魏清云一只脚踩在他的锁骨上。魏清云微微眯着双眼,目不转睛的望着那道绯红身影,翩然若仙。
梅林间纷纷梅花如白雪般飘下,只见古凌风借着酒意,在梅林间穿梭不停,诗兴大发。此情此景突然有一句诗涌上魏清云心头,他轻轻吟诵起来,“你自山河云端来,惊鸿一现梅花开。”
魏清云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般越来越快,越来越响,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安排,让自己在这里遇见,在这里沉沦。突然,他运功飞身向前,伸手接住正要醉倒在梅树下的古凌风,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,把他轻轻抱起,往宣王府飞奔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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